9月20日起,由环球影业出品、梦工场制作的动画影片《荒野机器人》(The Wild Robot)正式登陆国内各大院线,相较北美等地提前一周上映。从本月初开始举办的超前观影及点映之后,该片的好口碑就在观众之间发酵;而影评网站“烂番茄”开分两周以来,新鲜度始终维持在100%。
《荒野机器人》改编自童书作家彼得·布朗(Peter Brown)的同名小说。原作曾入选美国亚马逊年度最佳图书、纽约公共图书馆最佳儿童读物、美国图书馆协会杰出童书,还被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全球多种语言出版;故事讲述旨在服务人类家庭的机器人萝斯,因为台风意外流落至只有动物的无人海岛,在学习生存及融入荒野的过程中,她成了孤儿灰雁小布点儿的母亲,和有点狡猾的狐狸芬克成了朋友,并渐渐打破既定程序,最终找到属于自我的“程序”。
影片的配音阵容相当豪华,英文原版由露皮塔·尼永奥、佩德罗·帕斯卡尔、基特·康纳、凯瑟琳·欧哈拉、比尔·奈伊、许玮伦等好莱坞一线演员献声;人气青年演员陈昊宇、张新成加盟中文普通话配音阵容;中文粤语配音版由容祖儿领衔。而一手负责剧本改编和导演工作的是曾打造了《驯龙高手》《疯狂原始人》等系列动画口碑佳作的克里斯·桑德斯(Chris Sanders)。
本月初,克里斯·桑德斯来到中国参加了多场宣传及交流活动。在此期间,澎湃新闻对其进行了专访,听他自剖《荒野机器人》的独特之处、角色的塑造、画面的风格特点等创作心得,相信会对这部作品有更深的理解。
澎湃新闻:即便是在好莱坞,像你工作履历那么丰富的动画导演也不多见。在你四十年的职业生涯中,就职过漫威漫画工作室、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梦工场等行业内的翘楚,参与过《美女与野兽》《狮子王》《花木兰》《星际宝贝》等经典动画作品的制作;成为导演后,又在梦工场参与开创出《驯龙高手》《疯狂原始人》两大系列口碑佳作;你能做角色设计,能写剧本,甚至还执导过真人电影《野性的呼唤》。这些在不同公司以及不同岗位上的经历,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桑德斯:我想,正是因为如此,每每参与一部电影,总能让我学到一些新的东西,这次制作《荒野机器人》也不例外。我在这部作品中做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尝试。除此之外,每次能跟不同的艺术家一起工作,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聚在一起为了一部电影而殚精竭虑,这也让我始终跃跃欲试。
澎湃新闻:《荒野机器人》改编自彼得·布朗的原著小说。这部作品打动你的地方是什么?为什么会想把它搬上银幕?
桑德斯:我喜欢这部作品呈现的故事本身,也喜欢其中登场的各种角色。它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包含着许多我在其它作品没有见过的美妙内容,比如说机器人萝斯经历的一番旅程,那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之前,我一直在寻找适合我的风格的电影项目,想要寻找某些全新的东西和挑战,因为我相信只有接受挑战,你才会成长,才会有所发现。
澎湃新闻:那么,你在创作剧本时,有没有和彼得·布朗有过交流?他有提出什么建议吗?你是如何既兼顾原著的精髓,又让故事更有电影感的?
桑德斯:要说怎么做才能既保留原著的精髓又让故事有电影感,我想这恰恰是我们工作中最难的一环,也是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作为编剧和导演,我的工作是要确保把书中所有打动人心的部分都搬上银幕,这是最重要的。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在这里或那里做一些改动。要知道拍摄制作一部电影是一件非常讲求纪律的事情,一方面我们只有这么多的时间去完成它,另一方面观众的注意力也不是无限的,所以你得选择最正确的方式来讲故事。
我们从一开始就跟彼得谈了一些想法,然后他告诉了我们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些始终存在于他的脑海中但并没有写进书里的东西。彼得告诉我们说,他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一直把握着一种想法,那就是“善良是一种生存技能”。我们第一次和他交谈时,他就让我们明白了这一点。于是,我想我们必须把他的这种想法还原到电影里,所以电影里有个精彩的片段就是狐狸芬克将它传达给了先天身体条件并不优秀的小布点儿。这是《荒野机器人》这部电影的灵魂之一。如果不是彼得一开始就亲口告诉我们,我们根本不会知道。
澎湃新闻:从《星球大战》里的R2-D2,到皮克斯的《机器人总动员》,再到今年深受好评的作品《机器人之梦》,机器人一直是备受观众喜爱的银幕角色。《荒野机器人》里的萝斯跟以往的机器人角色相比,具体来讲有哪些独一无二的地方?
桑德斯:身为机器人来说,萝斯的经历是非常特别的。我认为,她在大自然中经历的这趟旅程,就是情感发现之旅。因为本身具有学习能力,机器人拥有变得更多维的潜能。一开始,他们预设的编程可能是二维的,但当他们被投入到不得不去适应的新环境中,他们就会学习和成长。而萝斯最独一无二的地方就在于她有一个小家伙要照顾,机缘巧合之下,她成了母亲。一开始,她是排斥这个身份的,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不在她的程序之中。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做不到,还是算了吧。”我很喜欢这句话,任何一个为人父母的人都会遇到这样的一刻,觉得自己完全束手无策,而同样的事恰恰也发生在了机器人萝斯身上。
澎湃新闻:我先读了小说,再去看了电影,发现狐狸芬克在电影里的戏份和重要性大大提升了。能否谈谈这个角色的改编?
桑德斯:芬克是整个故事里我最喜欢的角色之一,他身上饱含着一种戏剧性,一开始他是想要来掌控全局的,之后却和萝斯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当我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以一种非常特别的方式来看待芬克的,所以被他深深吸引住了:我读着读着就想到,如果他一开始是一个比较二维的角色,但随着剧情的发展揭示出了一些事情,成为他为什么会变成后来的样子的注脚,那将会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另外,我还觉得他看上去就非常漂亮。制作这部电影的乐趣之一就是用传统动画的方式去创造包括芬克在内的这些动物,现如今我们可并不总能这样做。我从小就喜欢《小鹿斑比》这样的手绘动画电影,正是这些作品让我当初想进入动画行业工作。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如此幸运地参与这么一部电影的制作,有机会能用传统的方式让动物们变得栩栩如生。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我们所有的动画师都有同样的感受。我认为他们非常享受创造这些角色的过程。我了解到这一点是因为我们动画制作的进程开展得非常快,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很兴奋。甚至有一些动画师偷偷进入数据库,把还没完成的场景先调出来一探究竟。
澎湃新闻:还有灰雁小布点儿和萝斯之间的关系,电影比小说展现了更多的戏剧冲突和情感冲击,也赚了观众不少的眼泪。关于这一点的改编,你是如何考虑的?
桑德斯:这部分来说,我个人很满意电影里最终呈现的效果。在读小说的时候,我就被这两个角色的关系深深感动。作为电影人,我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把我的感触传达给观众。我们的艺术家花费大量的努力通过画面还原了小布点儿和萝斯之间与众不同的相处模式。你会发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就像是一幅移动的画卷。我认为追求画面的精致度非常重要,因为我希望观众也能感受到当初我第一次读到这部作品时的内心涌现的各种情感。
澎湃新闻:说到画面的精致度,我发现《荒野机器人》里的森林,跟你以往的作品《驯龙高手》以及《疯狂原始人》里的森林有很大的不同。在设计森林的场景时,你想展现的是它的哪些特质?
桑德斯:的确像你说的,真的差别很大。这次我们创作的背景里的一切都是画出来的。通常情况下,当你观看现在的动画作品时,可能不会留意到其实从物体的形状、轮廓再到纹理等种种组成元素已经都是用CG制作的了。但《荒野机器人》不一样,里面的立体造型都是手工绘制而成的。因此,你可以看到天空带有一种油画的质感,树木、岩石、灌木丛也都留有手绘的痕迹,而不是比例精确的几何体。唯一保有几何形体的就是角色,尽管如此,他们的外观也都是手绘的。
可以说,这是一部非同寻常的手工制作的电影,每一块每一寸都由艺术家绘制而成,它创造了一种我前所未见的视觉效果。
澎湃新闻:那么,这部动画选择手绘的方式制作,再以2D而不是3D的制式呈现,是否也是基于对于故事内容的考量?
桑德斯: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把这个特别的故事搬上银幕,和观众分享我们的感受。我希望观众在观看这部电影时能完全沉浸其中:从一开始,我就希望他们能感到自己置身于树木环绕、动物不时出没的森林中;而当电影结束的时候,我希望他们能感受到自己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旅行,不想离开座位。
澎湃新闻:我们都知道好的动画作品是不受观众年龄限制的。在创作这部作品时,你们是否也考虑过这一点?
桑德斯:当我进入动画制作这个行当后,很早学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努力做到不排斥任何人。总会有这样的时刻,一个笑话或其它什么出现在银幕上时,孩子可能无法完全理解,但大人却能理解,反之亦然。这都很正常。但是我们身为动画人应该努力做到让作品能吸引所有人。我认为,动画人也都是大孩子,我们之所以愿意投身其中制作这些电影,正是因为我们的内心从未失去那份热爱。所以当我们制作出让我们有某种感觉的作品时,我们迫切地渴望能让每一个人产生共鸣。
澎湃新闻:《荒野机器人》的结局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团圆。事实上,彼得·布朗也的确写了两部续作。不知电影的续集是否也在计划中?
桑德斯:我个人是很希望能拍续集的。原作的续集我已经都读过了,也和彼得·布朗谈过第二部的改编。在拍这部电影时,我们也确保它跟原作之后的剧情进展方向一致,希望这个故事能走得更远。
澎湃新闻:电影的主人公是机器人,而机器人与AI密不可分。现如今,AI的发展势必也将影响动画作品的制作。对于你们行业的未来,你是怎么看的?
桑德斯:对,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荒野机器人》是一部很有意思的作品。虽然它讲的是机器人的故事,但奇怪的是,我们用了传统的手工制作的方式。我的职业生涯是从传统动画起步的,在手绘动画时代,当你看到这部电影的话,可能还意识不到它的特殊性;但放在CG当道的现下,你就能发现它的独特魅力。所以说,不论什么时代,作品呈现何种样貌终究是由人来决定的。
的确,在我们制作这部电影的过程中,AI的发展突飞猛进,我个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要指出的是,《荒野机器人》是自CG出现以来,我所制作过的电影中最多手工成分、最具人性化的作品。